盛装舞步

Elisaday's Lofter

[翻译|拔杯|spacedogs]看那死星之光 CH2


作者注:“地底之下,星辰即是传奇。”——-Carrie Hope Fisher


第二章


太空人说他名叫亚当。他的皮肤尝起来是咸咸的,摸起来是暖暖的,他闻起来隐约有股体味,带点酸味、带点麝香气、同时又甜得古怪,不过总之是生机盎然。奈杰尔意识到亚当每次穿上那套太空服一定都会汗流浃背。但这点气味才不会让他将这个活生生的人推拒开来,离开他身边。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一个安全的避风港,所以他打算将自己心智健全的船锚停泊在这里,越久越好。


“你为什么要亲我?”亚当问。他并不反感被人抱住、或是遭人示爱,但他对此也不甚习惯。之前只有父母才这样拥抱过他。哦,还有哈伦,时不时的,他会单手抱抱他,管这个叫做适当的‘男人间的拥抱’。亚当从来没能理解为什么要将一种行为或是概念划分性别。灾难来临之前,他刚刚才搞明白‘男人间的话题’大概是什么意思。


因为不知道将手放到哪里才好,于是亚当环住了奈杰尔的腰,手搁到了他的臀部。这名陌生人操着一口更为陌生的口音,身上仍穿着潜水服。从审美学上考虑,奈杰尔穿这个很合身。男人有一双修长的腿,精瘦的体型,行动起来尤为优雅。而且他还非常强壮,他继续用薄唇在亚当的脸颊上摩挲,而亚当根本就挣脱不开。虽然很难做到,但亚当还是在原地扭了扭身子,躲闪开那双温暖的、正专心致志观察他的棕色眼眸。


“我需要确认自己没有发疯。确认你是真实的。”奈杰尔一边用嘴唇探索他的脸一边说话,将温暖的气息喷到亚当柔软的皮肤上。他需要放手,他知道自己表现得太过紧张、太过古怪,但连整个世界都乱成一团糟了,连死人都爬起来了,而他刚刚被一个穿得像个宇航员的小子救了性命。此时此刻,这个世界和这世界上存在的语言仿佛都解离开来,重新定义。


“我当然是真实的!”亚当脱口而出。他拉开距离,不过只是为了看看奈杰尔的脸,看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虽然他不大会分辨,但他需要将两人隔开一点空间,过于亲近的距离几乎让亚当感到窒息了。他不理解这个男人为什么像是迫切地想要将他搂得越近越好。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一点。即使是现在这种奇怪的时候,我也觉得眼前看到的东西怪透了。一个在大街上闲逛的太空人,用土豆猎杀不死族。”奈杰尔叹息地说。将粗糙的双手一次又一次抚过那身许久、许久以来都未曾碰触到的最柔软的皮肤,他才终于放开对方。在他的碰触下亚当坐立不安、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必须在自制力还允许的情况下赶紧放手。在世界末日之前,他本就有一股特殊的、暴力噬杀的疯狂,他不能将其催化得更为狂暴。奈杰尔相当能够确定格杀勿论TMD不再是神智健全与否的标准,但他需要紧紧抓住自己残存的那一点理智。


“实际上阻止行尸的其实是子弹,并不是土豆。我只是用它们取代了消音器的作用。巨大的噪音会吸引大量行尸,这样要穿过它们就障碍重重了。”亚当纠正道。他将手在胳膊上搓了搓,很庆幸男人放开了他。他需要洗澡,感觉全身都被自己汗水造成的盐分和污垢给糊满了。


“你是个求生训练狂人什么的吗?”奈杰尔朝四周示意,问道。不过他觉得那类人群现在不能再被称作狂人了,考虑到现实证明、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一直是真理的信徒。


“不。我是个电气工程师。”亚当回答。他仔细清洁并检查自己的太空服,看看有没有损伤迹象。全靠着它、他才能够成功出城,并且幸存了这么久。


“为什么要用土豆呢?”奈杰尔跟在亚当身后。对亚当的依恋让他胆战心惊,奈杰尔厌恶地在心底暗咒。现在这个世界不适合任何形式的瘾癖、也没有那个功夫沉溺于其中。幸运的是,这个叫亚当的小子貌似并不视他的行为为无礼冒犯。他看起来更热衷于打扫消毒自己的装备,而不是多愁善感。


“土豆我储备得太多了。在有机会被我吃掉之前,它们已经要坏掉了。我考虑过要不要腌渍处理一下它们,但是那个味道我不喜欢。”亚当一边解释、一边轻车熟路地仔细翻看并保养自己最珍贵的装备,然后将它挂起来。“他们在后面的花园里长得硕果累累,不过我觉得这并不是原主人的本意。”


“这么说,这里不是你的房子?”奈杰尔才不介意是不是。在他看来,现在所有东西都是无主的,谁有本事拿到就是谁的。


“不是,不过我已经对它进行了大量改装。在互联网瘫痪之前,我查询了纽约境内太阳能电板的装货单。这所房子进了最大批量的一批货,并且赋予了安装。基于这一点,我选择了它,而且水车还保证了它能得到水力发电供应。前任屋主实在是细心周密。”亚当说道。“我对这栋建筑物最重要的改装只有隔音设施,对屋顶也做了些修改,并且加固了这座房子地下室里四通八达的隧道。”


“等会儿你可给得给我带路好好走一走。”奈杰尔喃喃说道。环顾四周,他这才真正意识到周围的环境。这座房子带给他不祥的感觉,到底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就房子本身而言,这么多豪华的房间,还有那拼贴的马赛克地砖肯定就得花上一大笔钱了,不要提那盛极一时的拱形天花板,还有巨大的、能够眺望到绵延不绝的广阔私有林地的窗户。它们的框架和布局还是能看出来,不过脆弱的玻璃已经被封住,被看上去好像是装满沙子的空水瓶给填满,之间的空隙则抹上了灰泥,看起来像是奇怪的砖墙。“除了燕麦棒我还得吃点别的。”


“我这里还有麦记加起司。”亚当看了看时间。现在离吃饭时间还早,不过宜早不宜迟。


“听起来如同天籁。”奈杰尔是真心这么说的,尽管他根本不知道‘麦记’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只要能够入口,他就不介意吃掉它。奈杰尔从门口走开,仔细观察亚当的起居室,墙壁全都被蒙上,窗子也都被封住。家具都是古董,显然价值不菲,由稀有木材和贵重材料制成,突兀地矗立着——与亚当的改造形成鲜明对比。


窗子全都是用同样的方式封住的,而墙壁则是使用的一种灰色的泡棉,看起来非常类似于包装材料,而不是艺术品或壁纸。这样看起来整栋房子带给人一种幽闭恐惧的感觉,如同一座巨大的洞窟,但它亮如白昼、而且还有空调系统,所以奈杰尔将强压下自己不安的神经,叫它闭嘴。然而镶嵌在前厅地板上的骷髅雕刻让奈杰尔联想起了死亡之外的东西,他认出这是复刻了卡波尼的帕拉佐礼拜堂的门厅图案。直觉在奈杰尔耳边悄声吟唱,他却对答案置若罔闻,光顾着跟在亚当身后向屋子深处而去。港真,世界这么大,房子这么多,能有这么巧?


奈杰尔现在敢确信,起居室的主墙原本肯定展示了许多做作炫耀、万里挑一的艺术品,不过现在被许多电视屏幕所覆盖,每一面显示器显然连结了外面某个摄像头,好给住在这座堡垒里的人提供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视角,得知外界一切动静。隔壁那面墙上则告诉观察者宅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每间房间、每条走廊同样也有监视器。还有一面墙上显示的奈杰尔只能猜测就是亚当之前提过的那些密道。不管亚当是不是个求生训练狂人,他显然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到了偏执的程度。


跟随亚当进入那间讲究的、储备充足的厨房,还有一旁那间奢侈铺张的酒窖,奈杰尔的怀疑进一步得到佐证。仿佛家具选择、装修风格的招摇卖弄还不够明显似的。如果厨房的主人仍活在世,奈杰尔好奇他会对自己一度华美壮丽的凸窗被填成那个样子、所有油画被取下并被灰扑扑的丑陋海绵所取代作何想法。不知道因为是太过忙于改造、还是根本不屑一顾,亚当并未意图将自己的个性覆盖前任屋主的审美风格。除非对他有所妨碍或者与他的目标有所偏差,在奈杰尔看来,亚当还是将房子的大部分地方保持了原状。亚当看来是个实用主义者,虽然有一点点古怪——他仍穿着内衣裤呢,看起来就跟他对这所房子做的改变一样、跟这所房子原本的死亡主题格格不入。


“我可以在这里呆着,如果你打算换衣服的话,”奈杰尔建议。他当然不介意亚当的衣着,但他需要管住自己的手。他最近可没有被从这儿扔出去的打算,只要亚当不是在这样的绝望境地下会变本加厉的‘那种’疯狂的家伙,乖乖逢迎主人对他肯定是有利无弊。虽然他非常乐意待在亚当身边、触及他的温暖,要放开防备完全信任亚当还为时过早。他仍然不明白这个太空人为什么要救他。如果状况倒置,奈杰尔多半不会做同样的事情。


“我喜欢先洗澡再换衣服。不过我认为你想先吃点东西。”亚当有点无所适从了。他不擅社交,在世界末日之前并没有什么人际交往的经验。好几个月没有看到其他活人了,即便现在只有一个人在这儿与他做伴也让他有些难以应付。不知何故,奈杰尔惊讶地盯着他好久,仿佛是太过惊讶、抑或是害怕。亚当瞥了一眼连通厨房的显示器检查行尸的踪迹,显示屏却跳转到不同的监视画面。然而警报却一个都没响,亚当觉得肯定是出于其他原因。


“喔,杀了我吧,你的淋浴能用?”奈杰尔简直不敢抱这个希望,连腹中的饥饿都不算一回事了。焕然一新的渴望与饥饿悍然较量了一番,最终赢得胜利。


“额,是、是的。”亚当不明白奈杰尔突如其来的兴奋是怎么回事,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不过对面却只剩空气——奈杰尔已经自动自发寻找浴室去了。亚当很容易找到了客人的踪迹——循着散落一地的衣物就行——来到了宅子里许多浴室中的一间。水汽已经从仓促拉下的浴帘后蒸腾开来,奈杰尔从浴帘后发出陶醉的呻吟声,那深沉嘶哑的声音让亚当驻足聆听,联想起他最喜爱的那部色Q小电影。当浴帘突然暴力地从吊环上被扯落时,亚当惊跳了起来——浑身湿淋淋、赤躶躶的奈杰尔以他听不懂的某种语言机关枪般冒出一大串咒骂。


“艹、你吓死我了。”奈杰尔切换回英语,将背部贴上瓷砖墙面才能虚弱地支撑住自己。水流美妙的热度冲刷过全身,可他的膝盖却如此软弱、身体还痉挛不已。奈杰尔诅咒自己竟然如此放松了防备。他甚至没有先检查房子里是不是真正安全,如果有之前的住客被困在衣橱之类的那可是个潜在危险——现在的人类就是那么疯狂愚蠢。像他这样粗心大意,在现在的世界里可以死无数次了。


“对、对不起,”亚当结结巴巴地说,怀里仍然搂着奈杰尔肮脏的衣物。他得把这些衣服全都洗掉才行。奈杰尔闻起来已经太久没有碰过洗衣粉或是肥皂了。亚当决定,现在最好还是离开,搞定自己的沐浴和晚餐先,不过他注意到奈杰尔正在发抖,于是顿了一下。亚当希望自己不是他失态的原因,他暗自挣扎了一会儿,不知道要不要询问奈杰尔感觉还好吗。


“留在这儿。”奈杰尔努力说出这句话。他突然感觉越来越冷,颤抖的牙关根本不肯停下来。他知道这是惊恐和压力发作的后果,他的身体正在为长期的精神紧张付出代价,再加上食物、饮水以及睡眠的匮乏。见他的鬼,亚当说不定跟其他人一样疯狂,也许正打算以某种有趣又恐怖的方法谋杀他,但奈杰尔现在无法介意那么多了。


奈杰尔太过筋疲力竭,没有精力为自己的赤裸或明目张胆的恐惧感到羞耻。他跪在花洒下,任水流冲刷过全身,他实在疲惫,恐怕自己会哭出来。他感觉痛得过分、饿得过分、累得过分、一切都不堪忍受,只能坐在这儿。如果看别人洗澡会让这个叫亚当的小子感到兴奋,那就随他去吧。就算他打算干掉奈杰尔,奈杰尔也决定晚点再面对这个问题,‘晚点’是这句话的重点。此时此刻,奈杰尔已经受够了,他视而不见地任由亚当脱掉内衣加入沐浴中来。


温柔的手指开始捋过他银白的发丝,奈杰尔不喜欢将头发留这么长,但现在又找不到理发店去修剪。轻若鹅毛的碰触掠过他布满全身的刺青及伤疤,大多数都在身体左侧。皮肤上一道丑陋狰狞的印迹是奈杰尔医疗技能匮乏的明证。那一次他被匕首深深刺伤,是自己缝合的伤口。奈杰尔赢了那场战斗,不过为自己的缺乏警惕留下了永久的纪念。


说到缺乏警惕,奈杰尔知道自己现在早该挂了,血肉在行尸肚子里、尸体四处游荡。然而他却正被一双温柔的手抚慰照料,他知道自己不配。亚当将奈杰尔身上数月累积的污垢清洗干净,仁慈地不置一词。在亚当的关怀之下,奈杰尔的颤抖终于停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空虚不已。他知道自己仍需要摄取食物和饮水,但厨房仿佛在万里之遥,而不是几步之外。水终于凉了下来,要不是皮肤的皱缩奈杰尔根本不想出来。就算沉沉睡去溺死在此他也浑不在意。


亚当留他一个人擦干身体,他的消失和出现一样悄无声息,不知去了房子里哪个角落。奈杰尔一阵惊恐,不得不咬住舌尖直到泛出血来,克制住自己呼唤对方回来。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别的事情上,一边用柔软洁净到反自然的毛巾擦干自己、一边仔细考虑亚当这个人。最后,他将半湿的毛巾围上腰间,一想到要重新穿上之前的衣服奈杰尔就觉得毛骨悚然。他坐到马桶盖上,考虑能不能从亚当那儿借几件衣服来穿。这个奇怪的家伙并没有带给他不祥的预感。毫无疑问,他有些地方绝对不对劲,他的言谈举止、还有回避眼神交流的习惯,但他不是个坏人,不是奈杰尔这种人,也不是他从前会结交的人。亚当也许有他特殊的邪恶之处,但奈杰尔相当怀疑这一点。他了解邪恶,虽然它千变万化。


心目中的人重新出现在眼前,这一次衣冠楚楚、穿上了看上去柔软舒适的系带裤和长袖衬衫,料子都是蓝色、只是深浅不同,跟亚当的眸色惊人地契合。奈杰尔发现自己紧紧盯着对面从未将视线与他相交的人,所以他根本没有发现、也没意识到奈杰尔的无理行径。


“你有多余的衣服吗?可能合适我穿的?”奈杰尔懒得起身,径直问道。他伸手去摸亚当的长裤,轻扯衣料、尽情享受棉布柔软的触感。亚当再次靠近他,奈杰尔叹息一声,将额头埋到他肚皮上。他倚靠并再次拥住的人并未闪避、也未抵抗、更未回应。


“有、有的。”亚当困惑不解地回答。奈杰尔又把他抱得这么紧,但至少他这次没再发抖了。亚当这一次仍手足无措,于是将双臂垂在身侧,不过奈杰尔的双臂却环抱到他身后,拢住他的臀围。看到亚当没有回答或回应,奈杰尔抬头望望他,将下巴抵在亚当平坦的小腹上。


“你是个什么样的疯子呢?”奈杰尔并没有指望亚当的回答,尤其是没指望他会诚实地回答。


“我不是疯子。有时候我、我很难,额……”亚当支支吾吾道,他真的希望知道把手放在哪儿,如果知道的话,也许交谈会变得容易一些。奈杰尔又靠得太近了,整个儿围着他。他无所适从,尤其是一直孤身一人、且寂寞了这么久之后。“我有种毛病,让我很难、额,很难、额……叫做艾斯伯格症候群。”


“会传染吗?”奈杰尔被挑起了兴趣。


“不,不,不。我——这是一种高功能自闭症※1。它是先天的,没有病原体。就是说,我的脑子跟你们的构造不一样。”亚当语速飞快,在急匆匆的解释中,他的单词发音几乎都连在一起了。“它的一个特征就是无法理解别人的思想,就比如现在。你为什么一直碰我呢?”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地狱,而我在地狱边缘摇摇欲坠。”奈杰尔告诉他。


“我无法理解。”亚当叹了口气。“有时候我搞不懂你们这些神经标准人,尤其是当你们说的话跟实际想要表达的意思大相径庭时※2。”


“我想我们神经标准人管那个叫做撒谎。你不会那样吗?你从不撒谎?”奈杰尔被吸引住了,暂时忘却了刺痛的饥渴和衰竭。


“不会。大多数艾斯伯格完全是诚实的。”亚当摇摇头。他紧盯着奈杰尔,不知道男人在将脸埋在自己肚子上笑什么。


“在世界末日的幸存者里……”奈杰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自己命运扭曲的幽默感感到忍俊不禁。他开始质疑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这栋宅子、寨子的前主人、还有亚当。奈杰尔几乎要相信自己是在生死之交的最后几秒钟做了一个时间凝滞的梦。


“对不起。”亚当慌乱不安,他把一切都理解错了。“艾斯伯格症的另外一个特征是理解盲区。我不得不学着询问别人他们在想什么。”


“我正在想我很冷,需要穿上衣服。而且我还很饿,需要食物和水。你能、你愿意给我这些东西吗?”奈杰尔将回答重述,看到亚当的脸庞因为恍然大悟而面露喜色。


“好的,不过你得先放开我才行。”亚当点头。


“你要求的太多了,我亲爱的亚当。”奈杰尔微笑起来,但还是遵循了对方的吩咐。他喜欢听到亚当的名字从自己唇间吐露出来的感觉。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办到。”亚当回答。而奈杰尔只是窃笑起来,他缓缓起身,跟随对方来到厨房。看着亚当从冰箱里取出冷冻食品放进微波炉简直是种超现实主义体验。从外面看来,厨房设备都隐藏在各自定制的橱柜里,仿佛前任主人羞于它们的存在似的。奈杰尔无法从一度司空见惯的场景中移开眼神,陶醉在它们还能正常运转的狂喜之中。他发现亚当离开又回来,在奈杰尔身边放下一堆看上去柔软舒适的衣物。微波炉定时器叮的一声打破了奈杰尔身上的魔咒,在亚当将食物装盘时,他迅速穿戴起来。他故意无视那显然属于宅子前任主人的剪裁讲究的昂贵衣物,以及它们是怎样量身定做般地适合他的体型、并与他的肤色发色合衬得天衣无缝的。注意到自己的腰围要精瘦一些,以及本应合体的长裤在臀部略有些松垮,他幸灾乐祸地暗笑起来。有些人年纪大了就松懈啦。


奈杰尔狼吞虎咽,也不怕热腾腾的食物烫了舌头。他都不记得上次吃到热食——或者说,上次吃到东西——是什么时候了,只能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要直接把食物塞进喉咙管。他可不想生病。麦记加起司不过是普通的意式弯管面涂上了厚厚一层起司酱,但在奈杰尔嘴里尝起来却像是世上所有最甜美的罪孽,他抛去残余的矜持将盘子底舔干净,在亚当一半都没吃到时就解决完毕。尽管努力克制,他的胃部已经对他的进食速率和食量发出了抗议。奈杰尔拿起亚当准备的水杯啜饮几口,压下阵阵翻涌的呕吐感,下定决心不能浪费。亚当边吃边在看DVD,好像是一档叫《在演员工作室里》的节目,他密切注意着主持人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节,嘴唇跟随他们的对话无声蠕动。


“你为什么救我?”为了让自己的身体分心,奈杰尔问道。


“我需要找人来测试装备。”亚当诚实的回答,为他自己着想,他实在诚实得过分了点。奈杰尔暂时将水杯搁置到一手不能及的地方,庆幸在浴室两人已经事先有过默契,否则眨眼之间就会得到腥风血雨的丑恶下场。不过从好的一面讲,奈杰尔注意到自己的怒意轻易穿透了恶心感,如同匕首刺破血肉。


“防护服?你给我在外边穿的那套?”奈杰尔竭力组织语言,凝视亚当吃着他的意面。亚当的注意力更多放在DVD上,没有发现他的话对同伴造成的影响。


“你把我当成实验小白鼠了?要是不管用呢?”奈杰尔吸了吸下唇又放开,考量着面前的人。亚当真的没有说谎,他不懂别人的想法。单单看到奈杰尔现在的表情,任何人都会畏缩恐惧起来了。


“那我立刻就会知道两套紧身潜水衣之间的高分子粘合剂不管用了。”亚当吃光食物,关掉笔记本电脑。现在他已经吃完了,可以再次专注在奈杰尔身上了,对方显然想来一段席间谈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哈伦总是开玩笑说这是一种失落的艺术形式。亚当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但他已经接受某些形式的幽默对自己而言要理解是徒劳无功的事实。“在我清场期间双层的起泡氯丁橡胶能够有效保护你的安全。这种材料的抗磨损能力是非常优异的。况且人类的牙齿相对其他动物而言通常都很钝。我事先估算过,重伤或死亡的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


亚当的话如同当头一盆冷水将奈杰尔的怒火阻抑了片刻又回燃起来。如此迅速的情绪大起大落让他筋疲力竭、又战战兢兢。防护服确实有效,他现在正坐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肚皮鼓鼓,洗了个澡,好几个月来第一次穿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奈杰尔意识到自己不能杀了他,对上天赐予的礼物如此吹毛求疵。


“你又在发抖了。你生了病吗?你没有被咬过。我在淋浴时检查过了。”说完这段话,亚当看着奈杰尔倾身过来捧住他的头,手指插进他仍然湿润的发间。


“你就是个冷血杂种,你知道吗?”奈杰尔不知道自己能说得如此冷静。肾上腺素是个很精彩的玩意儿,但来得太急、并且时机错误却是非常危险的。他需要竭尽全力才能保证自己不行为过激。


“不太明白。我知道我父亲是谁。”亚当的语调如此困惑,奈杰尔终于抬眼看他。亚当脸上失落的表情让奈杰尔最后一丝怒气如夏日的雨滴落在滚烫的柏油路面上,烟消云散。无论亚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艾斯伯格到底是个什么鬼、将他的大脑扭曲成了什么样子,亚当都是如今这个世道里整个地球上最无辜、最善良的人类了。奈杰尔终于意识到遇上他自己究竟有多么幸运。


“过来这里,”奈杰尔声音低沉,如同私语。换了其他人肯定会转身就跑、或者做出什么傻事来,但亚当,上天保佑他古怪的小小灵魂,他乖乖地遵循奈杰尔的要求,站到他面前,于是奈杰尔得以用双手捧住他的脸,让那对犹疑不定的灰蓝色眸子对上自己的双眼。“你再也不能那样利用我。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一伙的了。明白了吗?”


亚当赶紧点点头,眼睛越瞪越大地看奈杰尔越来越逼近自己,印下一个吻。只是嘴唇轻轻擦过而已,亚当就被放开了,奈杰尔坐回去喝完自己那杯水,如同品味美酒一般体会着它的滋味。


“你为什么老是亲我?”亚当用力吞了一口口水,喉结滚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他只能明白这么多。他想问奈杰尔到底是什么事,但又不确定该不该问。回顾两人的对话,他本以为奈杰尔因为防护服的事、以及他这边对这件事缺乏沟通而生气了,可接下来奈杰尔却亲了他。以从前观察周围活人的经验,亚当觉得那不是正常人发泄怒气的方式。


“亚当,我能跟你说实话吗?”奈杰尔背靠吧台撑住身子。艹,他需要一张床,越快越好。


“这样的话当然最好。说谎让一切都变得复杂化,我不喜欢谎言。”亚当将手指绞在一起。他完全不明白这番对话的用意。“我能看出你很不安,但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想待在这里。我想跟你一起住在这间房子里。”奈杰尔说。他伸出手来,将亚当的双手握在手心,开始玩弄对方的手指。不知何故,亚当似乎因此放松了些。“我老是亲你,因为你太迷人了,而作为一个男人我懂得欣赏一切形式的美。虽然从没跟男人交往过,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觉得自己将来一定会想干你,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放慢节奏。你觉得这样子你能接受吗?”


“噢。好吧。这里有充足的空间让你居住,齐心协力也能提高我们的生存几率。”亚当惊讶地眨眨眼睛,缓缓吸收径直甩到他面前的所有讯息。“你想要发生X关系?跟我?”


“以后会,是的。不过我希望你能跟我想要你一样想要我。在那之前,我需要你的触碰,在唇间品尝你的味道。”奈杰尔说着,将亚当的双手举到自己唇边,将吻印到他摊开的掌心。


“亲吻?”亚当问道。他喜欢奈杰尔的嘴唇带给皮肤的触感。


“是的。”奈杰尔喁喁细语,停止亲昵的举动,好将亚当的双臂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环到自己肩头。作为回报,他将脸庞贴到亚当温暖的小腹,以双手重新熟悉对方腰背与臀部的曲线,然后将双手握住他的臀瓣。


“拥抱?”亚当说着,鼓起勇气挪开放在对方肩膀上的一只手,梳过奈杰尔的头发,观察那发丝在灯光下闪耀的样子。


“是的。”奈杰尔如是说,不过声音有些模糊。再这样下去的话他就得当场坠入梦乡了。


“不过在我同意之前都不会发生X关系?”亚当不太有把握地问。他对色Q小电影与X冲动都不陌生,但从未有机会一对一地与另一个人类探索欲望。奈杰尔不是个女人,但他也只知道这么多了。奈杰尔很温暖,也很有活力,亚当觉得抱着他的感觉很棒。至于细节,他们可以今后再来探讨。


“这样可以吗?”


“好的。”


OoOoO


此时此刻……另一个地方……就在马里兰州之外……


当然啦,汉尼拔想要到达的安全藏身处在500英里之遥的另一个州,路上有成百、搞不好上千的行尸在游荡。他的运气总是这么见鬼。威尔长叹一口气,踩着山地自行车左右急转,避让洲际公路上磕磕绊绊朝他扑过来的行尸,而汉尼拔骑着自己的脚踏车,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


OoOoO


【TBC】


译注:

※1:高功能自闭症(HFA),指智商中等或更高的自闭症患者,且多数具有语言能力,学习能力较佳、自闭倾向较不明显;但语言理解与表达力、人际互动与聊天的能力仍有困难。自闭症是一种先天精神疾患,不是心理疾患。(所以说威尔并不是艾斯伯格,他也许有类似高功能自闭症的表现,但他是因为‘看得太深’而不是‘看不懂’,主动选择回避与他人的交流。)

※2:神经标准人是某些厌恶自己的症状被视为缺陷的高功能自闭症患者对非自闭症人士的称呼,有点‘在我们眼里你们才是怪人’的意思。亚斯伯格症学生虽然智商通常不低,但多数无法理解抽象概念的描述;无法了解语言使用的象征性,如隐喻,惯用语,比喻和寓言;也无法抓住修辞学上的内容和意思。(简直跟拔叔是天敌,想象一下拔叔跟威尔两个人打机锋,亚当在一旁满头问号的场景,这是怎样的酸爽……)


没检查,肯定有很多虫,放假回来再说(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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